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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千年帝都”洛陽:晉商在中原大地的主要基地

發布時間:2020-10-19 15:15  |  來源:山西晚報  |  作者:李吉毅
在中國歷史上,有一座城市,曾先后有13個王朝在此建都,105位帝王在此指點江山;陸路絲綢之路、大運河、萬里茶路——中國三條著名古商道的唯一交會的樞紐城市。
  這座城市,就是洛陽。
  從中國第一個王朝夏朝開始,商、西周、東周、東漢、曹魏、西晉、北魏、隋、唐(包含武周時期)、后梁、后唐、后晉13個朝代先后在洛陽建都,有“千年帝都”之稱,與西安、南京、北京并列為“中國四大古都”,是中國歷史上建都最早、朝代最多、歷時最長、跨度最大的城市。
  盛唐時期,洛陽就是世界上享有盛譽的國際商業大都會,宋時被降為陪都,元明清時期成為河南府治。盡管“行政地位”一降再降,但洛陽“交通要道和繁華商埠”的地位卻始終不變。從軍事、政治角度講,古時有“得中原者得天下”之說;從經濟角度來看,亦是如此。
  作為中國商業流通的中樞,地處中原的洛陽在晉商開辟的“萬里茶路”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。從“兩湖茶區”運出的茶貨,從湖北漢口經襄陽,由漢江入唐白河,在河南賒店古鎮上岸,從此水路轉陸路,用駱駝、騾馬馱運,一路北上來到洛陽。
  “天下之中”的古都是茶路必經之地
  “萬里茶路”選擇從洛陽經過,是與其地理位置密不可分的。
  因城位于洛水之北,于是得名洛陽,又稱洛邑、神都。山川縱橫的洛陽,西靠秦嶺,東臨嵩岳,北依王屋山—太行山,且據黃河之險,南望伏牛山,自古便有“八關都邑,八面環山,五水繞洛城”的說法,因此得“天下之中、十省通衢”之稱。
  古洛陽商業十分發達。明清時期,仍有“九州八府數洛陽”“船車賈販,周于四方”之說。洛陽以南,有官道宛洛古道可通行。由于年代不同,目的地各異,加之受自然災害、戰爭、盜匪等的影響,在河南境內大致形成七條不同的茶路。山西學者張維東說,晉商從南方運載的茶葉從水路到賒店上岸后,經方城、汝州等地運至洛陽,然后翻越太行山就可進入山西境內。
  因交通之便,又是晉、陜通往中原的官道必經之路,所以在洛陽由晉陜商人開設的商號店鋪、手工作坊遍及大街小巷。
  如今的洛陽九都東路,是古洛陽的南關馬市街。當年的南關是洛陽的水旱碼頭,最為繁華,山陜商人經營的店鋪就有數百家之多。“不少茶商經洛陽去往西北的陜、甘、隴、新疆等地,有的還向中亞、俄羅斯進發。”張維東說:“晉商在洛陽商家眾多,商鋪林立,經營商品種類繁多,尤以經營鐵器、棉布、糧食、茶葉、藥材以及日雜用品者較多,晉商票號也在此設莊經營。特別是在河南境內的茶路沿線,晉商經營的店鋪、票號為數眾多。所以說,洛陽是晉商在中原大地經商的主要基地。”
  生意做到哪里,關帝廟、會館就修到哪里
  將關公作為一個精神圖騰的晉商,視行商坐賈講仁義為道德操守。生意做到哪里,就將關帝廟、山西會館“合二為一”建到哪里。晉商常常以供奉關羽的神廟為中心,設戲樓、拜廳、大殿,聚集拜祝,因此會館也成為晉商的情感凝聚之處。
  在洛陽市洛龍區有座關林,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  關林北依隋唐故城,南臨龍門石窟,西接洛龍大道,東依伊水清流。因三國時蜀將關羽首級在此埋葬,關林成為海內外三大關廟之一。由于前為祠廟,后為墓冢,因此關林也是中國唯一的冢、廟、林三祀合一的古代經典建筑。
  關林始建于明萬歷年間,清乾隆時期擴建,現存建筑主要為明代,是一處保存完整的古建筑群,構筑之妙全國罕見。從關林院內現存的大量古石碑上的詳細文字記載可以看出,在關林修建、修繕過程中,經常有晉商出資。
  目前,洛陽市圍繞國際文化旅游名城建設目標,大力推進“博物館之都”建設。在九都東路上,有座洛陽隋唐大運河博物館,就是在洛陽山陜會館內設立的。
  盡管從洛陽的現有城市規模和格局來看,山陜會館正門開在會館后殿位置,也就是九都東路邊,這多少會讓人感覺這座山陜會館的位置略顯偏僻。
  其實,山陜會館居于風化街、貼廓巷、校場街、菜市街之中。這里東傍鏶河、南臨洛河,是當年洛陽交通南北的水旱碼頭,是商業活動極為繁華的街區。能在古洛陽繁華的商業街區上修建山陜會館,可以看出當時晉陜商人的經濟實力和崇拜關公的虔誠。
  根據會館現存碑文推測:山陜會館應在清康熙五十年(1711年)至康熙六十年(1721年)已形成整體框架和規模。清嘉慶年間又耗資白銀“二萬五千有奇”進行過大規模維修。
  洛陽山陜會館的照壁、山門、戲臺、正殿、拜殿、后殿,依中軸線向北延伸,是豫西地區保存較為完整的清代早期建筑群之一。從總體形制來看,會館的地勢偏低。原來,這是晉商故意為之,有斂財聚寶之意。
  奇特的是,山陜會館沒有正開的大門,而是只有東、西兩道儀門,于是在洛陽留下了“天下廟門朝南開,唯獨會館不正南”的說法。
  東西兩道儀門正中間,是一座高約12米、寬13米的琉璃照壁。這座被洛陽人稱之為“九龍壁”的照壁,其圖案實為飾有黃綠釉面磚的“二龍戲珠”及花卉、人物等,為豫西地區保存最完好的琉璃照壁。照壁正對的是會館的山門,其正上方刻著“河東夫子”四字。山門后面是座戲臺,其頂上的脊剎、獸吻等均飾琉璃構件。
  會館正北面為拜殿,殿前西側有清咸豐三年(1853年)重修碑記一通,月臺兩側有石獅一對。拜殿是會館的中心大殿,是每年祭拜關公的主要場所。拜殿現存有完整的清代早期點金彩畫,雖經歲月侵蝕,但色彩依然艷麗,圖案精美,實為彌足珍貴。拜殿的北面是后殿,檐梁上的斗拱龍頭張牙舞爪、騰云駕霧,而檐梁下的木門雕花卻以人物花鳥、蟲魚細草為主。
  洛陽山陜會館占地面積1萬多平方米,建筑面積近5000平方米。曾被洛陽三中、洛陽七中、洛陽美術專科學校當做校舍使用。
  在會館后殿,立有一通清道光十五年(1838年)《東都山西陜西會館碑記》石碑,所記董事人有“元亨利”“義成生”等。而在清道光二十六年(1846年)所立的《襄陵幫捐銀三百兩正》石碑上,又看到“經手人元亨利義成生”字樣。顯然,在清道光年間,晉陜商人對會館又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修繕和擴建,并形成了會館現有規模。而以商號“元亨利”“義成生”為代表的晉商襄陵幫是捐資修繕山陜會館的主力軍。
  明清至民國期間,僅晉陜商人在洛陽南關一帶經營的店鋪就有五六百家之多,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茶商。經對山陜會館內碑刻的整理,發現有大量茶商捐資支持會館的經營與建設,足以證明當時洛陽茶葉貿易的繁榮。
  兩份“通關牒文”反映出當時茶商的艱辛
  洛陽山陜會館稱“西會館”。與其同處九都東路的不遠處,有座潞澤會館,被人們俗稱“東會館”。
  澤潞商人是地處晉東南地區的澤州(今晉城)和潞州(今長治)一帶以經營鹽鐵、絲綢等起家的商人群體,是晉商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  “感謝晉商當年給河南洛陽留下的珍貴歷史文化財富。”9月24日下午3時,在洛陽潞澤會館,見到重走晉商萬里茶路采訪團一行人,65歲的王支援樂呵呵地說。
  王支援是洛陽匾額博物館館長、洛陽老子紀念館館長。這些博物館均是他依托潞澤會館而建的。
  王支援1980年畢業于武漢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。這些年來,他從洛陽及周邊城市的建設工地上撿回兩萬枚從仰韶時代、龍山時代到漢唐宋明清時期的彩陶、紅陶、唐白瓷、宋鈞瓷、元青花等五大筐珍貴古瓷片,并捐贈給洛陽師范學院歷史文化學院文物與博物館。
  2010年以來,在他的操持下,洛陽匾額博物館、洛陽老子紀念館、洛陽契約文書博物館等34家民營博物館先后建成,數量居全省首位。
  如今,洛陽民俗博物館就設在潞澤會館,下轄洛陽民俗博物館、洛陽匾額博物館、洛陽老子紀念館、洛陽契約文書博物館。
  潞澤會館地處洛陽老城城墻外東側,約形成于明清時期的“新街”南端,坐北朝南,向南不遠處就是歷史上水運繁忙的洛河、西面是繁華的商業街區。
  潞澤會館建筑面積5010平方米,山門、戲樓、大殿、后殿依中軸線由南至北而建,前后兩進式院落。山門為雙檐歇山頂建筑,東西二房與鼓樓連為一體。山門背后是二層樓閣式戲樓,坐南面北,面闊5間,其一層被12根石檐柱架空,正好作為山門入口。
  “潞澤會館始建于清乾隆九年(1744年),耗時13年建成。”王支援說:“雖說沒有賒店的山陜會館戲臺氣勢宏偉,但從始建年代和建筑形制規模來看,它的戲樓是中原地區最大、最古老的戲臺。”
  “當年修建潞澤會館時,工匠都是從山西請來的,有晉東南建筑風格。”王支援說:“會館原來還有照壁、文昌閣、魁星樓等建筑,后被拆毀。”據他介紹,潞澤會館曾被改做“潞澤中學”;1948年至1981年,被洛陽地區公安局占用;1981年,交由文物部門后,成為豫西博物館,后改名洛陽民俗博物館。
  在潞澤會館陳列室內,有三通高大的清乾隆年間石碑。清乾隆二十一年(1756年)《關帝廟新建碑記》有落款“潞澤商人祁永興、侯公盛、魏永泰、劉萬成、張萬順、趙復興、鄒盛、崔萬珍等公立”,顯然,這8人是修建潞澤會館的主要發起人和組織者。另據清乾隆二十三年(1758年)所立《山西潞澤眾商布施關帝廟香火地畝碑記》、清乾隆二十四年(1759年)所立《修建關帝廟潞澤眾商布施碑記》記載,當時在洛陽的潞澤商人包括綢布商、布店商、雜貨商、鐵貨商、廣貨商、捫布坊、油坊在內的捐資者共220家,共捐銀兩36243兩。其中,綢布商祁永興捐銀超過3000兩,另外施地10畝。
  在潞澤會館東面,是洛陽契約文書博物館。在該館收藏的近六萬件歷代契約文書中,就有王支援幾十年收藏的五千件契約文書。“里面有兩張與茶商有關的‘通關牒文’。”聞聽王支援的介紹,采訪團成員隨即前往契約文書博物館,看到了2018年王支援捐贈的兩份“通關牒文”。
  王支援說:“‘通關牒文’就是官府頒發的、人們通過關卡時所需的官方文書,是一種通行證式的執照類文書。”
  洛陽民俗博物館收藏的兩份“通關牒文”,均為清康熙年間官府頒發給商人的。
  在一份清康熙四十三年(1704年)的“通關牒文”上,印有這樣的文字:“旨:‘互通有無,負騙陌命。坑滅生理,虎喙孤商。資本為利,拋家宿店,餐風披星,離鄉別井。□地臨艱辛,□□經紀靠父母。異鄉栓客,舉目無親,任憑發賣。可憐生作他鄉孤客,死作異地游魂。’告垂憐眾。提司:以押解山西省太谷縣李家里王俊卿人帶布匹、綢緞、茶葉貨。駱駝十二條,騾馬十五匹。乞眾革恩加羈□,依像放行。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十六日(朱批)桑巴河、槐家灘、牛□、半里坡、黑□□、□倫峪、白家、鳳凰嶺、黑□里。”這份“通關牒文”印章文字已模糊不清,應是布政使司關防之印。時間下邊有“準”字朱批,左側手書諸地名關卡,每處地名均有朱批。王支援說,朱批表示該關卡已放行通過。
  有意思的是,“通關牒文”上還有線描手繪持有者的畫像,根據上面“依像放行”的要求,畫像應當就是商隊首領王俊卿。由于畫像僅是寥寥數筆,是否與本人相像,憑畫像似難以確認。
  不過,在另一份清康熙五十四年(1715年)的“通關牒文”上就不大一樣了。雖然文字大致相同:“旨:‘互通有無,負騙陌命。坑滅生理,虎喙孤商。資本為利,拋家宿店,餐風披星,離鄉別井。□地臨艱辛,□□經紀靠父母。異鄉栓客,舉目無親,任憑發賣。可憐生作他鄉孤客,死作異地游魂。’告垂憐眾。提司:以押解山東省菏澤縣吳家里李銀中人帶土布、茶、絲綢貨。駱駝拾伍條,騾馬叁拾肆匹,乞眾革恩加羈□,依像放行。康熙五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(朱批)已準桃花里、高家里、劉家敖、段林溝。”
  這份長53厘米、寬45厘米的“通關牒文”為花草紋邊框套印,其上畫像之人,面相較為年輕,略顯微笑之意,著高領中式斜襟衣衫。可能是因腦后留著辮子的緣故,正面現禿頂,右臉腮幫處有一撮毛發成為其顯著特征。此畫像應是“依像放行”的商隊首領李銀中。
  兩份“通關牒文”格式相同,只有人工填字部分的內容有所不同。其中,“旨:互通有無……死作異地游魂”部分為一段圣旨,應是康熙皇帝為經商管理所頒發的,但頒旨具體時間已不可考證。從朱批過的主要路段和關卡來看,應為官府查驗證件、收取關稅的場所,并有官兵把守。“資本為利,拋家宿店,餐風披星,離鄉別井。”“可憐生作他鄉孤客,死作異地游魂。”王支援說,從兩份“通關牒文”中的文字內容可以看出,商人們長期在外經營的艱辛,是當時商隊生活的真實寫照。
  根據上述兩份“通關牒文”中商隊所攜帶的貨物及路線推測,“萬里茶道”在晉商的努力拓展下,已形成自南方經中原達蒙古等地的商業貿易通道。這條通道作為晉商壯大成清代重要商業力量的關鍵因素之一,為中外貿易交流乃至文化交融做出了重要貢獻。兩份“通關牒文”無疑成為研究晉商等商人的活動范圍、驛道的設置和管理等內容的重要依據。王支援說,清初商品經濟逐漸發展,尤其以晉商最為著名,這種現象與山西所處的地理位置及重視驛道交通有關。“這些‘通關牒文’描述的現實,印證了‘萬里茶道’的存在,以及與晉商文化的關聯,反映了政府對茶葉貿易的重視,是‘萬里茶道’繁忙興旺的實物佐證。”王支援說。
  然而,王支援遍查清代山西的關驛名稱,兩份“通關牒文”中出現的關卡卻無一能找到。“這些關卡或為地方政府設立、或是設于官道之外的民路上的關卡。”王支援說,清代的驛道分為“大驛”“次沖”和“偏僻”三種:作為主要驛道的“大驛”,由朝廷官員把守;“次沖”“偏僻”作為官道的延伸和補充,屬于民路。
  王支援推測,民路雖道路崎嶇,但由于部分商隊為了節省時間或費用,便選擇了難走的民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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