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軍畫打工小妹的一幅油畫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姜》，在今年的中國嘉德秋拍上，以7015萬元的天價成交。再次把冷軍推向了輿論的風口，對冷軍極其崇拜的一方，覺得這7015萬，是物有所值，甚至說遠不止這個價格，而視寫實繪畫為糞土的一派，覺得這種像照片一樣的畫作，沒有自己的內容和想法，畫得再像也是一文不值，有人甚至認為這是徹頭徹尾的炒作，反正各種難聽的話都有。
 

冷軍畫作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唐》局部。
 

冷軍這幅畫打工小妹的作品值不值7015萬，這是一個偽命題，因為拍賣的成交已成事實。又有人說這會不會是左手換右手，畫家出錢讓朋友買，再回到畫家自己手里。說這樣的話肯定是個外行，這幅畫以3000萬元起拍，落錘價是6100萬，暴漲一倍多，支付拍賣公司的傭金就高達915萬，如果是左手換右手，那就意味著這915萬的傭金是要畫家自己掏，如果是你，你會這么做嗎？
 

李貴君畫作局部
 

更何況憑冷軍的影響力，兩件事是明擺著的：一是他一年也就畫一兩幅作品，二是他的作品一直來就供不應求，沒畫之前就被畫商盯上了，哪怕就是這樣，冷軍有時也不一定就肯出手，就是連馬云這樣的好朋友，出價9000萬向他收藏另一幅畫打工小妹的作品《小唐》，他都不肯賣。
 

冷軍畫作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姜》局部
 

這又是為什么？畫家畫畫，不就是拿來賣的嗎？《小姜》不是都出手，為什么《小唐》就不愿意出手，是因為加碼還沒有達到預期，還是坐地起價，好再賣高價？還有冷軍畫了兩位打工小妹，為什么都能賣出這么高的天價？這兩幅畫究竟好在哪里？有什么特別之處？下面就來說說這幾個問題。
 

中國嘉德2019秋季拍賣深圳站巡展現場
 

首先我們先來看看這兩幅畫究竟好在哪里，這個問題是基礎也是前提，搞清楚有利于其他問題的解答。
 

冷軍畫作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姜》
 

畫人物選模特很關鍵。冷軍在選擇模特上很特別，與一般的畫家不一樣。很多畫家選模特都是選年輕漂亮的，有的還選人氣爆棚的明星。很少有選看起來很普通的女孩，選打工小妹就更少了。冷軍的作品《小姜》的模特就是朋友介紹的打工小妹小姜，畫了一年時間，畫完后，小姜又去麗江打工去了。而另一幅《小唐》的模特也是打工小妹，是冷軍到武漢火車站接朋友時，在路上發現的。冷軍主動上前去搭話，請她當模特，人家還不相信他。
 

冷軍畫作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姜》局部
 

像冷軍這樣畫一個模特紅一個的大咖，缺模特嗎？想當他模特的都排著隊。你不愿當拉倒，但冷軍卻上趕著，很耐心地做人家的思想工作，并帶打工小妹和其表姐到畫室實地查看，費了好大的勁才答應做他的模特。這說明什么，說明冷軍選模特有自己的標準，他看人的眼睛很毒，從來沒有看走眼，看準了的模特，畫出的作品不是在全國美展上獲獎，就是賣出上千萬的天價。

所以當人家把漂亮的模特畫成仙女的時候，冷軍就是把打工小妹畫成鄰家小妹，在這一點冷軍就顯得比較高明。作品首先就給人一種真實感，仿佛就是我們身邊的人，看起來很親切，沒有距離感，甚至有代入感，至少不會感覺不現實。
 

冷軍
 

在畫面的構圖和背景設置上，冷軍用減法，讓畫面越簡單越好，越干凈越好，哪怕對人物的服飾要求也很簡單很普通。出現在觀賞者眼前的畫面上只有畫中的人物，目的就是將觀賞者的眼光，集中在畫面的人物身上，去發現自己想發現的細節和內容，從而找到與畫中人物相互交流的節點，達到共鳴的效果。

在創作上，冷軍把所有的重點，放在了準確表達人物的情感和其內心世界，同時，所有的細節刻畫都和整體相當一致，渾然天成一般。比如《小姜》畫面上的人物黑而濃密的秀發，純真、甜美的粉紅色臉蛋，散發著溫潤光澤的膚色和自然紅色的嘴唇，略微收著的下巴，低垂的眼神，略有所思和欲語還羞的神情，就是生活中一位純樸迷人的鄰家少女形象，但看起來又是那么美不勝收，忍不住想伸手觸摸的沖動。

在細節刻畫方面，冷軍素來以細膩逼真著稱。頭發和劉海，臉部和脖子處的陰影處理都很真實自然，尤其對綠色紗線網眼針織毛衣和牛仔夾克的刻畫，給人的質感也太真實了，毛衣并不是新織的，起球的線頭發出微弱的光。這種精致的刻畫不得不讓人驚嘆，冷軍究竟是如何把這種出神入化的技法融入每個細節的，并達到與整體效果的完美統一。
 

油畫《肖像之相——小姜》局部放大
 

這幅作品的精彩之處還遠不止這些，放大后，毛衣上的“小球球”清晰可見，往毛衣紗線的網眼里看，手臂若隱若現，似乎有一種肌如凝脂的觸感。毛衣下的肌膚，仍然能給人極為真實的感覺，而纖纖玉手的柔軟和溫度，甚至都能透過這些網眼傳遞出來。通過這些網眼，連白色的棉質抹胸都隱約可見。

同樣，《小唐》經過一年多的創作，畫面上的小唐，臉上的小斑點，黑眼圈，因干燥而微微起皮的嘴唇，內衣的蕾絲，牛仔夾克衫已褪色泛白，但上面的針腳和短袖邊緣的毛邊卻很清晰，等等，這些細節和《小姜》一樣很逼真很細膩，直抵人的內心。這幅作品通過眼神對人物形象的塑造，《小唐》比《小姜》更像打工小妹，就像我們生活中所見的打工小妹。

另外，《小唐》是冷軍對現實中打工妹群體的描繪，它表達了人與人，人與城市之間一種無法言語的距離感。這不單是小唐與這個城市和城里人的距離感，也是冷軍與小唐之間的距離感。這種距離感觸動了冷軍敏感的神經，所以，在漢口火車站的茫茫人海中，冷軍第一眼看到小唐的時候，內心就被觸動了，就有了心顫感覺。
 

冷軍油畫《肖像之相—小唐》
 

最關鍵的是，這件作品與《小姜》以及之前的肖像畫最大的不同之處，在于冷軍畫的不只是小唐的內心世界，還有冷軍的內心世界，他通過代入的方式與小唐的感受融為一體，并以小唐的眼神呈現出來。因此，這幅畫它是對這個打工群體的另一種社會呈現，是小唐這代人的內心世界：心有小恐慌又天不怕地不怕，不自信又心有不甘，有小夢想又有大欲望……，這是一個群體的群像，根本不是一個人的肖像畫。

這也是畫作一上網迅速火爆的原因，還被稱為冷軍的極端寫實作品的巔峰之作。至于為什么會被馬云看中，這中間的原因我不知道，但至少說明熱愛收藏的馬云還是很有眼光的，而且不惜花9000萬想收藏這幅畫。但是冷軍為什么不愿出手呢？針對這件事，有媒體采訪過冷軍，他表示之所以不賣給馬云，因為自己舍不得，要私藏，為日后建美術館作打算。現在據拍賣市場估價，《小唐》這幅作品的估價已達上億。

綜上所說，既然冷軍的畫作這么具有藝術價值，為什么會出現對一幅作品的評價達到兩個極端的奇怪現象？其實，這不足為怪，這種兩派陣營觀點截然相反的現象已經存在很多年了，尤其在冷軍從靜物油畫創作，轉向人物油畫之后，越來越強烈。

了解中國寫實繪畫的人都知道，在冷軍創作的前兩個階段，畫的都是靜物作品，而用來創作的這些實物很多都是事前進行精心設置的，甚至動用了各種工具，讓它先成為冷軍自己想要的樣子之后，才開始在畫布創作，同樣是采用了寫實手法，而且對這些作品很多人都看不懂，不知道冷軍要表達什么，但也沒有人敢妄自菲薄，說三道四，更不會說一文不值。
 

冷軍靜物油畫《馬燈的故事》
 

等冷軍不想再那樣玩了，想回歸繪畫本身，向經典致敬，轉向人物創作之后，寫實技法比之前更加精湛，完全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，結果對他的人物作品就出現了兩種極端看法。不過，不管什么看法都無法左右冷軍自己對繪畫的判斷，他始終在兩個陣營的口水戰中，悠然前行。

也就是說，冷軍對外界的議論和評價無感。所以，表面上是冷軍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，實際上是兩個陣營的又一次開打的口水仗。靶子始終不是冷軍，冷軍只能是寫實繪畫的標桿。因為在這些年里，把寫實繪畫說得一無是處，甚至不認為是繪畫藝術，但是無數青年畫家都紛紛奔向寫實繪畫的藝術殿堂。
 

冷軍靜物油畫《葡萄》
 

這對現代繪畫簡直是一種極大的嘲笑。拋棄最基本的繪畫技法，甚至扔掉畫筆，追求自己想怎么畫就怎么畫的現代繪畫，玩抽象玩前衛，玩一些沒有人能看懂，連畫家本人也無法自圓其說的東東，美其名曰現代藝術，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，乃至欺世。不知你對此怎么看？歡迎發表你的看法。
       
       作者簡介：陳洪標，中國作協會員、傳記作家、書畫評論家。